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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岁

【来源: | 发布日期:2021-03-30 】

已经是黄昏了,来自夕阳的浓厚而温暖的光铺满了道路,仿佛在催着行人们赶紧回家。一辆红色的小轿车,正下了高速往市区方向行驶。开车的男人叫蒋为民,他穿着正装衬衫,但是外套和领带都被随意地扔在副驾驶座上。难以遮掩的疲惫通过额头的皱纹明显地呈现,他应该是焦急的神情,可焦急中又隐约有着期待。

他要回家。蒋为民是跑市场的销售员,经常出差在外奔波,甚至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。他没有让妻子出去工作,而是一心一意在家带着儿子。儿子的成长没有他的陪伴,每每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对儿子有所亏欠,他又加快了开车的速度。

蒋为民本可以考上当地名牌的理工大学,毕业之后在高校稳稳当当地教书育人。可那年高考,蒋为民破天荒考得奇差无比。

在这件事上他是恨自己的父亲的。高考的前一晚上是他父亲四十岁的生日,做消防员的父亲好不容易轮休在家,整个家庭温情满满地为父亲庆生。可就在父亲吹蜡烛的时候,对面街上的杂货店突发火灾。父亲当机立断扔下蛋糕,丢出一句“赶紧报火警,我要先去指挥群众”,便急匆匆地下楼救火。父亲不知道他扔下的不仅仅是自己四十岁的庆生会,更是一整个家庭。蒋为民再也没有等到父亲回来,在第二天的高考上也发挥失常。

蒋为民没想到的是,他这次赶回家过他的四十岁生日,又轮到了他儿子的高考前夜。所以他急着做完了手头的工作,推掉了一切事物,决心一定要回家陪儿子过完自己的生日。

好不容易开到了市区,还有大概两条街就能回到家。蒋为民在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,两手松开搭在方向盘上,整个身子靠在座椅上放松。他往窗外望去,有散步的一家三口,有跳广场舞的老两口,还有——

还有一个好像快要生了的孕妇在路口,焦急地招手拦车。可是连续过去两辆出租车,都对孕妇视而不见。孕妇可能是羊水破了,半摊在路上,嘴里似乎还在不停地呻吟着。

红灯读秒结束,蒋为民直接开车驶过路口。开到了小区楼下,蒋为民愈发地不冷静起来,他脑中一直浮现着那个孕妇的模样,耳畔一直回响着他父亲在四十岁生日那天丢下他时说的话。蒋为民没有下车回家,而是一个掉头又开回了那个路口。孕妇整个人摊在地上。已经没有力气招手拦车。蒋为民直接把她抱进自己红色的小轿车里,一路送去了附近的医院。

等孕妇的家人赶到,已经快十一点多了。蒋为民没有顾得上孕妇家人的道谢,急匆匆地开车回家,后排座上还残留着孕妇的血迹。他抓起副驾驶座上的外套和领带,双眼通红地赶回家里。他内心设想了一万种开门后的情景,或许儿子早已经睡去,妻子还在辛苦等着;或许儿子不满地对他摆着脸······

而当蒋为民真的打开家门,迎接他的却是满心欢喜的妻子和满眼崇拜的儿子,原来孕妇的家人通过网络媒体在寻找他这位好心人,妻子和儿子都早已知晓了他晚归的实情。蒋为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,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当年父亲的身影,他蓦地生出了和解的念头,与去世的父亲和解,与有心结的自己和解。

“爸爸,四十岁生日快乐!”他的眼前,儿子正捧着蛋糕对他温心地笑。